回殇青格里

时间:2019-01-11 16:33:50 点击: 【字体:

从青河县城到临县机场不过百余公里,在新疆这样的距离算不得远。但若是在落雪积厚的冬季,一切关于路途远近的说法将不再准确。和时间一样,在不同环境下有不同的境况。比如说,今天去机场的路途,就显得格外短暂。时光倏忽即逝,以至于短的来不及述说,来不及道别,来不及做完未了的事,来不及相见想见的人。这一切都是一阵匆匆,像一场落地便融化的雪,只留得半点斑驳,急忙忙将我催上了去机场的路,离开的路。

细细数来,我在青河的日子不过短短5个月,150多天的光景。倘若用时光一词来说,显然是快了些,若说成日子,又觉得太慢。但在今天往后来看,那只能是种种的回忆罢了。其中有哭有笑,有苦有甜,有忧伤,更有美好,多少种的滋味总逃不过对青河的眷恋,这就是青格里,一个令你深思回味,神秘而优美,苍茫而亲切的地方。

头顶着8月份的骄阳,我从口内驱车颠簸至此。远且不是一般的遥远,这是我对青河的第一感触。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到了苍凉的国境线,再后来,听说是到了离天近的地方,当然,也意味着离人远了。下车后总觉得新奇又欣喜,县城的建筑和内地并无两样,柏油马路高楼商铺,也是繁华一场。只有名族人的语言,才让你觉得到了另外一片天地,一个未曾知晓的世界。这种好奇心源于对地域文化的不了解,对名族生活的无知。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,对青河、对哈萨克族、对蒙古族等等的好奇,使你有身处异国的别样体会。然而,我的目的地远不至此,而是离青河县城近百公里的牧场,一个号称阿尕什敖包乡的地方。

车辆行驶在县乡公路上,穿沟壑、上山脊、跃戈壁、一路向前。面包车中带着大小包裹行囊的人们,已将车内塞得严严实实。我贴着窗棂倚靠在边上,一路上眼睛收纳着外面的一切。心中就一个词,苍凉至极。但目的地、未来的工作、生活驱使着你的种种好奇,又让你觉得苍凉也甚美,也别样。

旅途并不寂寞。驾驶员是一位汉族大叔,说话间蹦出的话语和腔调,足以断定他是河南人无疑。一路上他和车内的男男女女用汉语夹杂着哈语有说有笑,很熟络的样子。不用乘客开口,他就能准确的将车一一停到人家门口。后来才知,大叔也是土生土长的青河人,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的青河本地人,老一辈援疆人的后代。他告诉我,他父亲是青河县第一个大学生。我想他的父亲一定是以前县委某个重要领导吧,这不由得令我对眼前的大叔肃然起敬。总之我对老一辈的大学生有种特别的敬意之情。后来在青河日子久了,慢慢接触到很多和大叔一样的援疆后代,来自祖国五湖四海的建设者,他们扎根于此,和土生土长的青河人一样在这里生活繁衍。我不再惊讶他们从何处而来,为何扎根于此,但想想多民族共生共息,就是中华民族的特点乃至国情。就像现在的援疆志愿者一样,他们带着青春的气息来到这里,同样用青春无悔为青河的发展做着每份普普通通但不平凡的工作。

有人告诉我,查干郭勒乡有河南村、四川村,光听到名字,就倍感亲切。早在60、70年代,查干郭勒乡还是东风公社时,老一辈来青河的口内人,按地域定居于此。他们有了土地、有了草场,和当地的哈萨克族人一样养起了牛羊,半牧半耕的生活方式在这里慢慢开启。再后来就有了牧业村和农业村之分。改革开放以后,多半的口内人子女多进入城市择业。而父辈的土地却原原本本地又留在乡村。民族大融合的生活,让各民族的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。人们间相互借鉴相互学习,生活幸福感爆棚。记得有一次,我和皇甫出门买馕,遇到一位打电话的哈萨克大姐,一口河南腔调的汉语,咋一听让人大吃一惊。当皇甫告诉我时,我还不信,特意追过去一听,服了。这语言的普及率和感染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,用一个词概括就是“地道”,地地道道的河南话,而不能只用说的像来评判了。

阿尕什敖包乡也称之为敖包牧场。敖包二字让人联想很多,但第一感觉还是和草原牧场有关。的确,在乡政府成立之初,这里就有了牧场,也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牧民、草原和牛羊。后来历经公社、牧场到演变成现在的乡,可不管怎么变化,始终没能脱离牧业的性质和游牧的传统,就像蒙语中的 “敖包”一样,是一种人与自然的相融关系。

见到皇甫时已是下午时分,从清晨到青河县城,再折腾到敖包牧场,可谓半日光景,不知怎么没的,不能不感叹青河之大。新疆占祖国六分之一的土地可不是吹的,单一个县的面积足以让人和内地相熟知的地级市一一做比较。后来,一问度娘,彻底惊叹了,原来青河大的超出我的想象。

我来之前,皇甫已经在牧场1月之久,对于初涉此地的我,他显然是个百事通。我的陌生感在他热心的灌输下,渐渐地淡漠了,已使我对敖包牧场的种种事情有了自己的认知,哪家奶茶好喝;哪家拌面好吃;哪个是乡长;哪个是书记等等。生活工作中充斥的种种疑惑,在我对敖包牧场的渐渐熟知中,变的有意思起来。这里的人,这里的事,这里的一切都令初来乍到的我感到是那么的美好。后来我常想,甚至畅想多年以后,在以后的记忆里,有关于青格里的故事里,有关于敖包牧场的故事里,不也是美好满满吗?

“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

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

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

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”

    一曲《敖包相会》拉近了所有的情感,可这里没有马头琴的悠扬,没有海棠花的芬芳,不一样的敖包有不一样的相聚。我们从胶东来,用青春,用智慧,用汗水,注入我们离家远行的牵挂,洒下我们异乡奋斗的热血。我们不是边疆战士,但我们同样是援疆的一份子,没有荣誉,没有掌声,也没有鲜花,有的只是无怨无悔的付出。

共同的经历,同样的处境,都能让我们更懂得友情的可贵,当然也包括这里的一切。民族阿哈(大哥)老杜,沙依兰(沙乡长)还有帕孜李别克和斯兰别克两位兄弟,还有那忘不了的古丽(花儿一样的女孩),这些对我来说均是无比珍贵的财富。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中,有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回忆时,你之前的坎坷或挫折,可想是多精彩的旅程。这里的山雄伟、水清澈;这里的草绿羊肥、牛马壮;这里的人淳朴好客,小伙子热情、大姑娘美丽,点点滴滴中都在述说着美丽的青河悠悠的过往,美丽的青格里前世今生。

花开草绿的季节,我们来到了青格里,冰雪连天的季节,我们依旧在这里,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,我们和青河人一样的奔波。从牧场到县城,从县城到牧场,百余公里内外,一眼望去只有一片苍白。和天连成一片的地方,总是遥不可及的悠远。东边是托着太阳的晨辉,西边是映着晚霞的赤红,一朝一夕,白的耀眼的旷野,总是在天边分出两种色彩。最美的景色常伴着我们早出晚归,转眼间从夏走到了冬。

从9月天迎接到第一场雪时的兴奋,到盼着初春早早到来的愿景,这里的寒冷总比我们想象的真实。不夸张地和内地的朋友讲:“出门分分钟就冻透了”,后来干脆说:“秒透”。那种感觉让人不想在外面多待一分钟,尽管我们穿的很厚重很保暖,寒冷总让人觉得处处透风,哪怕是在车里。

我们时常在路边看到雪中站立戈壁的牛、马,它们一动不动,静静地立着。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,好奇地问斯兰:“它们不冷吗?”,斯兰哈哈大笑:“牛马皮子很厚!”望着斯兰戏谑的神情,这回答显然让我无语,在斯兰眼里,它们是不怕冷或者不冷的。但我想,厚厚的雪将草场全部覆盖,牛马站在无法吃到草的雪地里一动不动,难道是保存体力或晒太阳?这一点,我至今也没能想通。

当然,动物也是很有灵性的,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感情。送吕老师乘车的站点路口,我就见识了此番场景:“一队马群绕一个山包前行,当走在前面的马一一从一处难行的小道穿过,后面零散掉队的马匹也紧跟了上来。其中有一个小马驹,当它到小道时,前者已绕过山包无了踪影,后面再无来者。它立在小道入口不敢前行,一动不动地站着,可怜至极。也许是无助,也许是害怕,它扯开嗓子嘶鸣了起来,那叫声好比走丢的孩子哇哇的哭泣,想要找回妈妈一般,情感就是这样。果不其然,片刻之后,前行的马匹中真地折回一匹成年马回来,当马蹄哒哒声传来,小马驹转忧为喜不再嘶鸣。成年马回到小道的对面深情地望着小马驹,并不向前靠来,当小马驹哀怨地看见她时,她也冲着小马驹嘶鸣了几声。此时的小马驹,顾不得小道的艰险,急匆匆地奔了过去,然后跟着成年马向着马队走去”。吕老师问我这是野马还是牧民饲养的,我说应该是牧民家的吧!至今,这样感动的一幕仍时常在脑中浮现,动物的感情此时和人又能有何种的不同呢!可能真的是一样。勇气往往来自于最亲近的人,他们的鼓励、肯定、以至于安慰,足以激励你走出困境。当人身处险滩逆境,给你勇气克服自己的总是真心相待你的人。就像在北国严冬的我们,是谁给了我们抗严寒不惧艰难的勇气,是谁又做了我们坚持到底的后盾呢?是那些我们至亲至爱的人。

太阳照射的地方总是灿烂无限,阳光毫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和热,散发着着温暖和活力,冰封色的青格里肃穆盎然。红太阳的午后总是最温暖的时候,白茫茫一片闪着光辉,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。村里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,那种不惧严寒的无畏,也只有小孩身上才能找到,纯粹的玩也是驱寒之道,而村庄里牛的法子,又是另一种道理了。高阳下的雪坡中三三两两的牛总前后一排排相跟着立在墙边,整齐有序,全冲着阳光能照射到的那面墙前,这不难让人想到墙根底下晒暖阳的老人们。皇甫说: “太阳照墙上吸了热量,牛在墙跟前就暖和”。我想应该有道理,虽然学过的物理化学中想不起对应解释,但我信了。因为牛的确都一样姿势地站着。如若墙就是温暖的后盾,那,必须靠近,这就是一种别无选择的坚持。因为青格里的别样我们坚持;因为选择了这里我们坚持;因为异乡人们的热忱我们坚守;因为那些我们走过的山山水水、戈壁草原,还有那羊儿叫、马儿跑、牛儿挡道爱谁谁的奇异景象我们坚守在这片土地上。

我在青河工作的5个月转眼即逝,现在回首,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,仿佛就在昨日,历历在目,相信这段别样的过往,将会伴我往后余生。我最终要离开的那一刻,皇甫送我去机场时将车开得飞快,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。最终还是他打破了这沉默,说道:“王哥,感觉困就睡一会吧!”“嗯,我不困”我回答说。但我隐含热泪不忍睡去,话到嘴边想说的太多但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,对兄弟,对青河,对我还未来得及道别的种种难舍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机场终至眼前,“兄弟,珍重!”我默默地思索着。我背起行囊,故作坚强,用力地冲皇甫挥挥手。我知道皇甫是看着我登上飞机的,我也很感动,至此希望他回去的路平安顺畅。

当飞机降落到乌鲁木齐时,天已经完全黑透,首府的气温零下十三度,却让人感觉格外寒冷。相对青河来说,这里的温度堪比暖阳,但此时,回殇在青河。那里有我太多太多的回忆,我那难忘的青格里,我那一起走过的人们,愿青格里的冬季不再寒冷。( 测绘工程事业部:王敬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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